伪善
【生而为人，对不起。】
命中注定，不可避免，那就努力不要因为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道歉。
半年来，我总是这样 被无尽的绝望淹没 近来几日达到巅峰。
其实，这半年没什么大事发生。一切风平浪静，按部就班地运行着。我却犹如脱轨的火车，在慌乱无措中绝望呼救，可还是不可避免地冲出既定轨道，冲进麦田里，冲进深渊里。轰轰烈烈地粉身碎骨。
真真切切的孤独，并不是一种状态，而是一种心情，就像在热闹的人群里，人们勾肩搭背，三五成群，你却一个人格格不入，这是一种孤单的状态。孤单的人不一定孤独。真真切切的孤独是 努力在人群里扮演和善易亲近的角色。剧本角色拿捏精准到位，微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与悲伤时眼底浸润的湿度都经过了反复地练习，恰到好处，多一分显得傻里傻气，少一分不够悲怆动人。
我想我是真真切切的孤独，可我却不是一个好的演员。
我近来总在思索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质疑自己的人性。亲手拿着刀俎，将自己从里到外地剖开来，看看自己的阴暗面。然后我看见了，看见了自己这伪善的面具，看见了自己不为人知或刻意隐瞒的邪恶。令人在这酷暑的三伏天里，后背发凉。
原来，我 ，是个这么不好的人。
所以，“人之初，性本善”和“人之初，性本恶”到底哪个才是伪命题。
我仔仔细细地回忆了自己十岁以前的童年。呵，真是个顽劣到让所有家长都头疼的小孩。
我的出生带着极大的期盼和巨大的失望。因为妈妈在怀着我的时候，孕吐特别厉害，种种表现出来的迹象，通过左邻右舍颠来倒去地反复证明，她们庄重地拍着我爸的肩膀，“小伙子，你老婆肚子里的是个儿子！”她们脸上那犹如她们证明了什么了不起的命题一样的欣慰神情，让我爸这个还没有什么为人父经验的小青年，一脸虔诚地相信着。我猜那个时候这个男人肯定还觉得那些八卦的老女人们背后有着圣母玛利亚的光环。于是，上帝让我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呱呱坠地，十分光鲜亮丽，但是在接生婆的一句“女娃子”中，她们嘴角上扬的弧度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动作而尴尬地停住。我妈还和我说，我出生三天了我爸才知道他得到的不是儿子。唉，这个被生活欺骗的男人。妈妈说，爸爸那个时候青涩，不敢碰刚出生的我，觉得五官皱成一团的我好丑又脆弱，他乐呵呵地看着我，怀着现在自己一女一儿人生圆满的巨大满足感看着我一天一个样。直到三天后，迫于某种原因，他不得不帮着我妈替我换尿布时才发现这个残忍的现实。我妈和我说这件事时，我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爸爸真傻，哈哈哈哈哈哈。其实，随着我长大，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某个瞬间后悔自己曾经期盼过我是个男孩子，想着其实一个贴心小棉袄一样的小情人也不错。因为上天没有赐予他一个儿子，却赐予了我男孩子的性格。他非但没有得到贴心小棉袄，还被迫接过了一只不受控的捣蛋鬼。
唉，此刻也只能抬头望望天，说一句 造化弄人！
我和大部分小女生都不一样，我不爱蓬蓬的公主裙，不爱软绵绵的小布熊，不爱嘟嘟小嘴暖呼呼地撒娇，我只爱攀墙爬树，只爱张牙舞爪地大喊大叫，只爱拿着玩具枪砰砰砰地吓那些小女生，然后看着她们被吓得眼角含泪时狠狠地嘲笑她们胆小鬼…那个时候的我，俨然一副孩子王的模样，一手叉腰，举着小短手 学着电视里的美猴王“小的们！给我冲啊！”然后，一群小屁孩，呼啦啦地过来了，又呼啦啦地过去了。搅得鸡飞狗跳，小孩子的笑声叮叮当当地在空气里碰撞，满盆满钵的溢出来。如果忽略掉我干的坏事的话，这样的小孩其实挺讨喜的。忽略掉我爬到墙头占据高点用石头把隔壁那个挂着鼻涕的小男孩扔哭的话；忽略掉我又一次因为看不惯妹妹每天哭哭啼啼扭扭捏捏撒娇撒个不停而动手打了她的话；（妹妹根本啥也没做错，小女生就是这样，穿着小裙子，和家人撒撒娇说想要一个粉色的发夹。而我霸道地只想要她跟我一样，拿着按一下就会发光的玩具剑，挥舞着跟我一起当救世英雄，她若不从，便动手，然后她又开始哭哭蹄蹄，拖着小奶音去找大人告状。无尽循环，欺负她成了我的日常。后来，长大一点了，她开始学会反抗，我们就变成了打架。我的游戏升了一下级，激烈又刺激。）忽略掉我无理取闹在大家吃着晚饭时大哭大闹摔碗掀桌的话；忽略掉我因为妈妈阻止我跟着外婆一起去舅舅家而捡起路边的碎砖头扔向她的话；忽略掉我每次做错事被罚站要挨打时都起先逃跑，逃不掉就对打的话……
太多了，实在不敢再往下说了，我已经开始害怕了，我看见了一只小魔鬼，它龇牙咧嘴地躲在小孩的背后，带着她一起游戏人间，无视规则，人们为它披上了天真可爱有趣的天使外衣，所以，常常刻意忽略它的存在。小恶魔偷偷将它的犄角长在小孩头上，让她与其他小朋友不一样，一根反骨从背后顺着她棱角分明的性格延长出去，格外扎人。她不乖，她调皮捣蛋，她嚣张跋扈，她在这个规规矩矩的世界横冲直撞，所向披靡。让循规蹈矩的大人手足无措，头疼欲裂的同时，又让这些无趣的大人心生喜悦。大人们左手拿矛，右手拿盾，自我挣扎一番后，还是决定向规则妥协，他们严厉地指责小孩并教会她规则。然后，如预期一般，小孩慢慢地学会了规则。这倒也好，坏小孩终于变成了好小孩，在条条框框的规则里，安安分分地生活着。没有变成学校的问题学生，也没有变成邻里口中的问题小孩。小恶魔失去了可以游戏人间的本体，犄角在小孩头上慢慢褪去。可它却并未真正离开，潜伏在她体内，在通彻明亮的心房占据一角，悄悄滋生阴暗。
十岁像是我的一个分节点。十岁以前，和十岁以后，俨然两个我。
我不再每天让家长提心吊胆，不再到处闯祸。我分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改变的。也许是在又一次愚弄隔壁座的小女生，她哭着说我很坏很讨厌时，我突然的害怕和沉默。也许是在又一次贪玩的没把作业做完，第二天新来的语文老师拿着粗条的棍子抽打我的手掌，把我疼哭时。在某个不起眼的时刻，小恶魔体验到了违反规则，打破规则后的刑罚。是疼痛的，它不着痕迹地微微收了收逆鳞。然后她继续和同学们打着哈哈，哼着调调“班有班规，校有校规，动物园里有什么规？动物园里有乌龟！”
我们嘻嘻哈哈地玩闹着，讲着有趣的顺口溜。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充斥着规则，无处不在，无时无刻都有人在遵守着。而我们的棱角在不断地妥协中磨得圆滑，我们以为我们年少气盛，一身傲骨，肯与世界为敌，其实，这些不过是在漫长的妥协中，无端生起的一次小小反抗罢了。性格里的那些锋芒毕露被岁月蒙上黑布。头顶笼罩着达摩克利斯之剑，命运之神的手掌不留情面地劈下来，每个人都得伏低身态，不容反抗。否则就是打乱规则以后的烈火焚身。
小恶魔不得不藏了起来，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在万物沉睡的黑暗里，继续张牙舞爪。这是我们内在的黑暗面。每个人都会有的，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无法发泄的负面情绪也好，不敢说出口的恶言恶语也罢，这些不敢面世的阴暗偷偷的藏在我们的内心。我们自我麻痹，自我满足，觉得自己是一个不错的人。别人在看见我给每一个在天桥乞讨的人都扔了一些零钱时夸我善良，于是，我刻意忽略掉我刚刚在心里对那个躺在地上的独眼老奶奶显示出的害怕和对她身上脏乱的衣服表现的一丝丝厌恶，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人！
类似的事情隔三差五的发生，我其实是一个很坏的人，却容易自我安慰觉得自己也还不错，没杀过人，没放过火，也没有怎么伤害过其他人。
其实我脾气很差，常常莫名其妙地闹情绪，我这个人比较容易受别人影响，如果你做的一些事情我不开心或者不满意，我嘴笨，不知道怎么和人解释，因为我怕这个可能在对方眼里微不足道，于是，我一个人偷偷地生闷气。所以，有的时候，大家会觉得我是个很难亲近的人，堆砌着高高的壁垒，贴上请勿靠近的告示，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很冷漠，很无趣。
做错事不敢承认的逃避，不敢站出来为正义伸张的软弱无能等等的这些，都是我的丑陋面孔。我带着伪善的面具，穿走于人海，脸上带着和煦的笑，让大家觉得我这个人看起来面善。
我们每个人都有伪善的面具。扮演着各色各样的角色，有人带着面具捅下刀子，刀刀见血，有人带着面具刻意搞笑，捧腹大乐…这是每个人的选择。
【善良是一种天赋，而善意是一种选择。】
所以，生而为人，请务必选择善良。
剖析自己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看见自己的阴暗，看见自己的丑陋，其实挺让人害怕的。我们甚至不敢相信那个真的是自己。但是，没有关系，小恶魔它张牙舞爪，它只是有些调皮捣蛋，这很可爱的。它由我们的心境养成，悉心引导，便是可爱。
太宰治的悲哀在于他过于认真地看清这个黑暗的世界。太阳每天东起西落，我这边阳光普照，你那边月色朦胧，所以，黑暗与光明是并存的，我们得学聪明一点，别太极端。在追求真善美的同时也要接受人性的私欲所附赠的阴暗。
古有云 吾日三省吾身 我这么懒 还是算了 偶尔反省一下倒是挺有必要。这世间纷乱复杂，千万别迷失了自己。
评论